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沧州市河间交通李富足发表散文《春里雪梦》

　　

　　公历二月，节气已指春天。而我，还在固执地想一场始终未至的雪。

　　过去的这个冬天，无雪。

　　这个冬天，够冷，经常是冰点以下十几度至二十几度的日最低温，据说是二十多年来最冷的冬。多年的偏暖，让冬没了筋骨，这样的冷让冬找回了气势。风足够活跃，它打着呼哨来来回回地兜圈子，一遍遍疯狂检阅枯瘦的大地。在大风的夜里，我听到了树枝“咔、咔”干脆的断裂声。早晨上班的路上，横陈着一层树的断干残枝。单位大院里的草坪，草叶最后一丝的水气被风抽走，修长的叶片卷握成针的形状，一捻即碎。雪松失掉了深碧的颜色，病恹恹地披着一层灰黄。在冬阳下仰着脸的冬青叶片，干巴巴的微卷着，有着冷硬的触感。

　　在这个几乎通体干燥、毫无意趣的冬天，多盼望一场盈润的雪来。

　　一日，阴沉的天似乎隐隐透露出雪意。走出楼门，迎面真的飘来了一点又一点比米粒还小的雪花，在微微的风中飘忽旋转。走在前面的小男孩儿兴奋地跳了一下，“噢，下雪了！”在他惊喜的呼声里，我也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呼喊。可是，只那么几点的雪花一闪，雪便匆匆隐去了身形，空留我在原地怅望。

　　雪不来，冬的脚步不停，转眼已至春天的地界。太阳一日比一日醒得早，气温也蹦跳着向上蹿。冬仅剩残存的余威，以不时制造出的一丝丝尖锐的冷和春进行着最后的拉锯战。

　　干燥还在持续，大地仍是枯黄的色调，一切都还裹着冬天的外衣。此时，春芽未萌，春花还在梦中，但我已望见一片被描摹的春景，被催促的春已准备好了吗

　　真想说一声，且慢，冬还欠我们一场雪。

　　可是，一天又一天，预报中、期盼中的雪呢或者去了南方化作了雨滴，或者去了更北的北方吧。唯有这里，留下一段终难填补的空白。

　　一次又一次无望的等待，只好化作一场倾心的雪的酣梦，让洁白的雪来作引，打开心中万紫千红的锦绣春天。

　　无数六角型的晶莹花瓣，似“柳絮因风起”，摇着薄纱羽翼如蝶般在空中划出平平仄仄的旋律，用一层层白色的雪帘软软包裹了世界。漫空雪舞，轻轻洒落万千银白，栖息枝头，静卧大地，为万物罩上一袭圣洁白衣。轻轻、悄悄、缓缓，一片一片接踵滑落。天地间，这白色的精灵自由演奏着簌簌天籁，飞驰的车轮、匆忙的脚步、焦躁的心绪，都随它的旋律放缓了节奏。雪以这样温婉的方式，敛净世间的繁杂、喧嚣与聒噪。

　　大地虔诚地托出一幅凹凸有致的纯色画卷，映亮千门万户的眼。屋门挡不住惊喜的脚步，甩掉一冬的沉闷、夺门而出的一刻，已盘算着要为这画添上何样笔墨：踩上几串有形的足印，划出几个精致的图案，滚上几个大大的雪球，开出一条无雪的通道，再堆起胖胖的雪人……而一脚踏进雪里，便已不忍再跨出一步，这纯净沉静的浩浩雪世界。且在这晶莹的纯白中，携一缕雪的清凉洗涤心灵、荡尽久积的郁闷。

　　风雅古人从雪里走来，以雪为镜打量灵魂的模样。东晋王子猷，大雪夜醒来，对雪饮酒，咏左思《招隐诗》，忽念好友戴安道，便立即乘船前往，经一夜行船，至门前不入，却旋即而返，乘兴而行，兴尽而返。暗叹，这一夜，王子猷真折腾得可以，率性得可爱。想他大雪夜，行船在冰肌雪骨的世界，心中涌动着去见好友的豪兴，也着实兴奋，非常人难以感同身受，大概他也不求与人同。明末清初的张岱，在大雪三日后的夜晚，着大氅、带火炉、驾小舟到西湖的湖心亭看雪。又是一位超凡脱俗的人物！谁料，当他来至亭上，更有两人已先他而来。古人之情性真非我辈可以想见。而我，尤对张岱描摹的西湖雪夜图着迷。在天云山水皆白、水雾弥漫的茫茫西湖中，长堤、湖心亭俱缩为“一痕”“一点”，而小舟不过“一芥”，舟中人“两三粒”。念天地茫茫，感我之渺小。

　　清雅梅魂雪中傲立。曾误以为，梅与我们很近，却原来它的故乡在婉约的南方。生自南方的梅，竟与雪如此亲密。“前村深雪里，昨夜一枝开。”天降瑞雪，梅花独放，不曾亲见，似在眼前。雪来恰逢梅开，成就世间最美的相遇。“雪似梅花，梅花似雪。似和不似都奇绝。”奇绝雪魂洗梅魂，雪里花枝尤动人。忽忆起《红楼梦》中雪后群芳联诗，中有一句“沁梅香可嚼”，思之不觉满口生香。“雪里已知春信至，寒梅点缀琼枝腻。香脸半开娇旖旎。当庭际，玉人浴出新妆洗。”也直教人醉倒雪里梅前，难怪易安要“年年雪里，常插梅花醉”了。

　　只可叹，这雪，大概又要等待一个四季的轮回了。郁郁中偶一抬头，阳光下，玉兰枝条上毛茸茸的花苞外壳，有的已开裂，露出了里面新的一层毛壳。哦，毕竟，真正的春天要来了。

　　责任编辑：韦红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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